數日後。

如寧玥瀅所願，徐然帶著她回到了他的故鄉，卻是在月鏡城的東北方向、七大城之一的天昱城附近、一個名為歌陽村的地方。

歌陽村十裏之外的東邊，是歌陽鎮。歌陽鎮，寧玥瀅是聽說過的，當年，嵇鳩將她從茶落手中救下的時候，跟她提到過。這個地方，便是十三年前，嵇鳩的父親遇到了年僅八歲的徐然以及徐然之母，並用錢從徐然之母手中買走了一直為徐然所重視的魂玉。轉眼間，就過去了那麽多年，早已物是人非。

從歌陽鎮古老的街道上走過，徐然指著一個十字街口，道：“十三年前，鬧饑荒的時候，我與母親就是蹲在那裏，與很多難民一起，乞討糧食。後來，遇到了璒璃山當時的尊王，他廣發糧食，救了很多人。他看到了我母親脖子上所掛的魂玉，便花錢將它買了下來。當時，我是反對的，因為我知道那是父親年輕時候給她的定情之物。但母親為了不讓我挨餓，故而不顧我的反對，堅決將魂玉賣了，換了一筆錢，也正是賣了那塊魂玉，我們挺過了那陣饑荒。可是，饑荒剛結束不久，我母親就患病去世了。

打那時起，我就成了一個人。我將母親埋在了父親的墳旁，然後拿著僅有的積蓄，離開了家鄉，但每年都回來看他們一次、甚至兩三次。

後來，我遇到了師父。在世人眼中，他並不是什麽好人，用很多人的話說，他就是個十足的惡人。可是，他對我很好，不僅教了我一身武功，而且對我就像是對他兒子一樣。我死心塌地地跟著他，做了很多應該算是壞事的事情，也殺了很多人。我們去搶劫那些富商，殺人放火，並將搶得的錢財部分分給了我們眼中認為是貧困的人，然後給自己留一部分。

之後，師父被人所害，為了報仇，我將罪魁禍首一家趕盡殺絕，連只雞都沒放過。從此，我又成了形單影只的一個人。兩年後，回到故鄉給父母掃了墓，我決定要去璒璃山將嵇家買去的魂玉拿回來，卻沒想到璒璃山的老尊王在幾年前病逝了，我見了新尊王嵇鳩，提出花重金將魂玉買回來，嵇鳩說他從不缺錢，所以魂玉多少錢都不賣，然後就將我轟走了。離開璒璃山，我四處游走，後來就遇到了你，看到你掛在崖壁上的一棵樹上，就將你救了下來。我還記得那個時候，雪很大，到處都落滿了雪花。”

寧玥瀅一直在聽他說話，在聽他說到這裏的時候，忽然插嘴道：“當時，山洞裏，你還給我烤了條魚呢，那時啊，我餓得厲害，吃得狼吞虎咽的，吃相一定很難看，不過，那條烤魚，真的真的很好吃，什麽時候，你再給我烤一條？”

徐然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地點了一下，道：“你要是喜歡吃，我隨時都可以烤給你吃。不過，跟你說了那麽多我的過去，你就真的不在意我所做過的那些壞事、還有手上沾的那些血嗎？”

寧玥瀅眼睛滴溜溜地一轉，道：“你確實做過了一些壞事情，但你也做過不少的好事情啊，比如劫富濟貧，也許，就這一下，你就救了不少瀕臨倒下的家庭呢，對他們而言，你就是救世主。還有，那些富商，我看本來就沒幾個是好東西，或許，你也會有錯殺好人的時候，但那時的你年紀也不大，而你又常年跟你的那個師父在一起，很多東西深受他的影響，所以，我覺得，這些東西其實都錯不在你。

我知道，你多半不願意聽我對你那個師父的評判，不過，我相信，如今的你，心中自有一桿尺子，以衡量這個世界的是非、對錯。徐然，你的過去，都已經成為過去，我不會在意你所做過的那些事情，至少，打從我們認識開始，這三年來，我沒見過你濫殺無辜，也沒見過你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。此外，我不管外界怎麽看你，那些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我愛你，你愛我，就已經足夠了，並不需要太多別的！”

徐然註視著她，久久不說話。

寧玥瀅將臉貼到他的胸口，感受著他的心跳，道：“徐然，不要再被過去的那些事情牽絆了，好不好？如果，你還覺得你的過去殺人無數，血債累累，那麽，我願意陪你一起去做壞人！”

徐然將她摟在懷間，道：“我的傻瀅兒，我知道你不喜歡做壞事，更不喜歡殺人，我又怎會讓你陪我去做壞事？從今往後，你討厭的便是我討厭的，而你喜歡的，也就是我喜歡的。我答應你，過去的那些事情，雖然我無法將他們忘掉，也不可能將他們忘掉，但是，我一定不能再讓他們成為我的心魔，阻礙我的步伐。我要跨過這道坎，然後陪你一起，去做你想要做的每一件事情！”

“好了，我們去你家吧！”

寧玥瀅在他臉上快速地吻了一下，然後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邊，看上去很是活潑。她的活潑，似乎，也只為徐然而生，只有在他面前，她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活在水中的魚，很多煩悶、苦惱，都被拋到了腦後。要知道，此刻，不知多少人、多少勢力，正在滿天下地找尋她的下落呢。然而，她的內心，卻根本沒有去想這些東西。仿佛，那一切，都不是她的事情，與她無關。

若換是別人，處於相同的處境，只怕每天都會惶惶而不可終日，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見不到明日的太陽。

“對了，聽你說，在與我相遇之前，你就去見過嵇鳩？”對於他與嵇鳩的關系，她還是想探一探其間的狀況，怎麽說，嵇鳩也是她的恩人，是她的朋友，她可不希望他們二人之間再起什麽沖突。

“嗯。”對於她忽然說起此事，徐然略微驚了一下，“我本來是想用重金將魂玉贖回的，可嵇鳩不答應，我左思右想了很多遍，最終決定潛入璒璃山，用搶的手段將魂玉奪回來。至於後來怎樣了，你也是知道的。我確實搶到了魂玉，但璒璃山實力強大，我孤身一人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。幸得後來再次遇到你，不然，這個世界或許已經沒有我這個人了。正是那件事情，你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，或許，也正是那一刻，我開始喜歡上了你，只是一直沒有發覺而已。”

“那麽，老實告訴我，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發覺喜歡上我的？”寧玥瀅的眼睛機靈靈地動了動，自帶幾分俏皮。

“你猜。”徐然也開始玩起神秘了。

“哼，我不猜。”寧玥瀅故裝生氣。

徐然淡淡地笑了笑，道：“真是拿你沒辦法。”

然後望了一眼歌陽鎮的天，道：“在你被碎遲鏡所傷的那一次，我將你帶去萬蹤群山找鬼醫，看你昏迷不醒，氣息奄奄，而且身上還不斷冒著冷冽的寒氣，我當時的內心，急如焚火，打出生以來，我就沒那麽焦急過。當時，我並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焦急，但確實焦急得很，總害怕你醒不過來。所幸，鬼醫把你救活了，直到見你沒事，我才終於松了口氣。

自那時起，我就知道，自己對你的感覺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歡。只是，我從來沒有想過，也沒奢望過，你會喜歡我。我只想靜靜地站在你的身後，將你守護。那時，我確實下了這樣的決心，卻沒想到後來體內冥脈蘇醒，我害怕傷了你，於是忍痛離開了。直到現在，你待我如此，縱是明知我身懷冥脈，你都沒有將我放棄，我卻又怎會將你拋下？瀅兒，哪怕是犧牲掉我的性命，我也一定會將你保護好的！你是上天恩賜給我的幸運，我一定會好好地將你珍惜！”

“哼，你原來也挺會說話的嘛，只這幾天你跟我說的話，恐怕比過去三年間你對我說的話要多很多倍呢！”寧玥瀅微微翹了一下嘴，隨即莞爾一笑，“不過，你還是笨，熟悉我們兩個的，只怕連馮駒都知道我喜歡你，就是你不開竅！我覺得自己喜歡你表現得都已經很明顯了，可這麽多年來，要不是我逼你，只怕你還是老樣子，不肯承認我們之間的情感，是不是？”

話中，她故意用了一個“逼”字。

確實，這份情感中，一直都是她在主動，不過她也樂得如此，並不會因為徐然的不主動而真正責怪他。

對於她的這番話，徐然似乎無從辯駁，眉頭不禁皺了一下，片刻之後，道：“我這些年獨闖天下，游歷四處，雖然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技藝，不過，在燒菜上，我絕對比你在行，信不信？”

“哦，你這是打算做廚子給我賠罪咯？”寧玥瀅想起那條烤魚，在那樣的條件下還能烤出那樣的美味，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，由此可見徐然在這方面確實有一手。

“算是吧。”徐然眼神動了動，道。

“好，準了！”寧玥瀅開心得蹦噠起來，摟住他脖子，輕輕地親了一口，“記住咯，以後，燒菜這樣的活兒，都你包啦，我只管吃哦，嘻嘻！”

“前面不遠，就是歌陽村了。”走著走著，前面不遠的地方，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，顯然就是一個小村落，徐然指著那個方向，道，“村落的西邊，就是歌陽湖了，而我家的故宅，就在歌陽湖的旁邊。”

寧玥瀅朝他指的方向看去，眼裏滿是期待，然後拉住他的手，加快腳步，笑臉盈盈，道：“走吧，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你的故宅、還有歌陽湖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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